划时代的蒙古时代那么,蒙古帝国和其开创的时代,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或许有些许记述已经说过,但下面概述其摘要。十三世纪初,欧亚大陆吹起了大风暴。这场风暴延续了半世纪,欧亚大陆和非洲终于逐渐从陆上和海上两方面统整起来。世界虽然是以「欧亚非世界」的形式存在,但世界史上首度出现了可以一览无遗的整体形象。世界史在此出现了一大转变。蒙古身为世界和时代中心的十三、十四世纪,在「蒙古时代」之名下,认为这是世界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要时期的思考方式,逐渐在日本国内外扩散。首先提倡这个想法的是已故学者本田实信的著作《蒙古时代史研究》(一九九一年)。该书在充分意识到西方人所说的「地理大发现时代」(日本所谓的「大航海时代」)的情况下,主张在此之前两个世纪的蒙古时代是人类史上重要的阶段。这是首次由日本提出的世界史概念。换言之,在以西欧前进海洋为开端,逐渐开启「世界的世界化」大门之前,欧亚、北非以及东非是人类历史的主要舞台,关于这一点没有异议。若将这段漫长的历史过程取名为「欧亚世界史」或「欧亚非世界史」,则蒙古帝国直接或间接地连接起「旧世界」大部分的陆地与海洋,创造出一个体系,这可说是前所未见的事态。因为蒙古而出现、形成的「新世界」可以分为两个阶段。首先是自十三世纪初始祖成吉思汗起约半世纪,他统合了欧亚大陆许多地方,在当时开创出人类史上拥有最大陆上版图的「大蒙古国」,此阶段即蒙古帝国的出现。接下来,第五代可汗忽必烈之后,相当于宗主国的「大元兀鲁思」(正确来说是「大元大蒙古兀鲁思」,即大元大蒙古国)以国家的身分朝海洋发展,掌握印度洋上的交流和贸易,推进陆海连通的系统化。结果,由多个同族兀鲁思构成的蒙古世界联邦为中心,浮现出明确的「欧亚交流圈」或「欧亚非交流圈」。顺道一提,「兀鲁思」指的是位于欧亚大陆中央地带、以游牧民为中心的国家。「兀鲁思」为蒙古语,突厥语则称「伊利」,原本指的是部众、人群、人类集团,也有代表国家的意思,土地和领域的要素薄弱,是强调「人类集体」的概念。这种人类集团之首,突厥语和蒙古语称之为「汗」,而位居这些君长之上,至高无上的领袖则称为可汗或合罕。五世纪的柔然和北魏便确认拥有可汗的称号,之后的突厥回体、契丹也同样使用此称号,直到蒙古。在蒙古帝国,自第二代皇帝窝阔台起开始称可汗,至于构成帝国的其他兀鲁思,其首领仅称「汗」。换言之,蒙古帝国在一个可汗之下有多个汗,属于双重构造的多元复合体。过去由于有些研究者对于「可汗」和「汗」的区别不甚了解,因此有人全部将其写作「汗」。「力」(ka)与「ハ」(ha)的区别来自于日文发音标记的极限。原本的发音介于「力」与「ハ」之间,并根据时代和地区而有所不同,但在蒙古时代,发音更接近「力」。至今为止对于蒙古创造的史无前例的状态,欧美的历史学家效仿西方人自豪的「罗马治世」用语,以「鞑靼治世」或「蒙古治世」加以说明。这是因为当时不仅亚洲各地,就连欧洲也被纳入蒙古所创造的「新世界」当中,而迎来前所未有的新时代,这一点无可否定。之后也会提到,以意大利半岛为中心发展起来的文艺复兴,以及进入十四世纪后急速蓬勃的地中海贸易和航海技术的进步,实际上受到了蒙古帝国直接的刺激,若没有这个特别的时代环境和物质、心理两个层面的影响,终究不可能有之后的发展。特别是在航海技术方面,透过亚拉冈联合王国传播至伊比利半岛,最终以葡萄牙和西班牙为先锋,西欧也因此具备了前进海洋的条件。后蒙古时代和「近世?近代帝国」蒙古的大整合为欧亚大陆乃至欧亚非各地带来巨大的变动。在中华地区,出现了一片空前的大疆土,这不是连汉地也无法充分维持的北宋,以及在原本被认为是「蛮夷之地」、相当于汉地南半部的江南一带苟延残喘的南宋所能比拟。疆土之大足以摧毁「华夷之别」这个狭隘的表面文饰之词。以宏观视野来看,可谓是从「小中国」到「大中国」,之后虽然范围多少有增减,但经过明代至大清国,再到现代巨大的中国,一切可说是从蒙古开创的时代开始。另外在中东,蒙古消灭阿拔斯王朝与随之而来的伊斯兰事物的相对化就不用说,包括蒙古旭烈兀兀鲁思统辖的广义伊朗在内,现在的阿塞拜疆、阿富汗、土库曼方面,以及这些地区以东之地,成为以波斯语文化为主体的「东方伊斯兰文化圈」,与蒙古对峙的马木留克王朝统治的埃及以西,则成为以阿拉伯语文化为主体的「西方伊斯兰文化圈」,如此的形势被确定了下来。这些都是与现在直接相关的现象。而且也出现以突厥和蒙古系军事权力为中枢的「伊斯兰国家」,这种国家模式也非常稳固。此外,蒙古以前的时代,在西北欧亚大陆,也就是现在的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等广大地区,没有一个国家或政权可以稳定整合,但在名为朮赤兀鲁思的蒙古权力之下却建立了秩序,纳入蒙古帝国创建的欧亚规模的交通系统和经济流通之中,这与过去像是俄罗斯地区基辅罗斯的贫弱水准有着根本上的不同,可当作一个「新的集体」的起步。在同一地带,草原上是蒙古而森林中有罗斯诸公国,在这样的构图之下维持了长时间的共存状态。之后莫斯科在与蒙古王权紧密接触的背景中逐渐登场,迈出朝向帝国俄罗斯的道路。除此之外在蒙古时代,东西方世界属于名副其实的无国界开放空间,陆海交通路线的手段、方便性、安全等,全仰赖官费或公权力的维持和保障,藉由蒙古的权力,人和物品以前人未及的规模往来,文化、宗教、思想、知识、信息、学术、科学、技术、艺术等等都有了大幅的发展。在思考人类文化,或作为世界样貌的资本主义的成立时,蒙古世界帝国和其时代所扮演的角色可说是非常重要。然而,这些大部分都被遗忘在历史黑暗的角落,等待发掘。顺道一提,在蒙古时代来往东西方的旅人,仅是知名人士就已经不胜枚举。一般在谈到世人所谓的丝路时,容易提及的旅人大多数集中在这个时代,想来也是当然之事。蒙古时代之后的欧亚大陆或是欧亚非,进入了称作「后蒙古时代」的局面。若要概略地描绘政治上的潮流,则东有明和大清两帝国、中央有帖木儿和蒙5爵旅和萨非两帝国、西北则有俄罗斯帝国,以及还有神圣罗马帝国。各个大型的「地区帝国」、并立,且直接跨越至近代。这些「近世?近代帝国」当中,东西南北四大集团彼此之间虽然有程度上的差异,但都不可否认地受到蒙古帝国的影响。不得不说在世界史之中,蒙古帝国的开创性和超越时代的意义非常重大和深刻。历史上知识的虚构蒙古帝国和其时代的研究必须根据东西方多种语言的原典文献,以及各种遗迹和遗物这两种根本的资料,仔细确认每一项事实细节,掌握住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广域性的事态或事物后,再累积这些成果进行超越地区和文明圈的综合分析和判断,进而架构整体的形象。如果是文献资料则是以波斯语和汉语的二大史料范围为中心,加上超过二十多国语言的庞大数据。其特征之一在于大多数资料都是原文书、原碑文、原写本、原刊本等名副其实的「原典」。想要全部阅览和掌握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仅是这一点,就与其他历史领域完全不同。至于遗迹和遗物,分布的规模也广及欧亚非,且绝大多数都是未发现、未介绍、未处理的。例如,就算说是「蒙古时代的考古学」,但就事实上来看,听起来都像是一场笑话。蒙古帝国和其时代可说是穷尽人类所有智慧,依旧汲取不完的可敬领域。就算如此,近年来的研究水平已不可同日而语,新的研究成果不断出现。不久之前还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重要事实」,许多已经遭到弃置。而提出的「新事实」都可见到大、中、小等不同程度的实证。说得直白一点,领头的正是日本。在与世界史基础相关的领域,日本提出的历史样貌应该是首次成为标准吧。然而,让这一切变得可能的是近二十年来政治、国境、史料屏障的消失。包括中国的开放政策、苏联的崩坏、以东欧的民主化为首而展开的欧亚大陆中央地区的相对自由化,以及欧亚非许多国家放宽限制与减少政治、历史禁忌,再加上所谓的无国界化和全球化等正面因素,都有助于调查、研究、阅览、交流。亦即,这是拜世界情势变化所赐。反过来说,这也表示过去以旧苏联圈为首的集团,有多么地厌恶、忌讳、拒绝与蒙古帝国和其时代扯上关系。这种态度的底层潜藏着捏造的负面遗产所留下的虚构形象。关于蒙古帝国,从以前到现在,中华文化人和穆斯林知识分子就没说过好话。这是来自认为自己是「文明」、他人是「野蛮」的既定模式,再加上想要强调自己是蒙古侵略受害者的心情使然。事实上,中华文化在蒙古时代最为蓬勃发展。另外,主张伊斯兰近代的低迷和苦难并非己之过错而是因为受到蒙古破坏的主张,其实也很明显是虚构或是遭到移花接木的结果。根据自尊和轻蔑形成「自我安慰的公式」,这种现象在人类社会当中很常见,比较不可思议的应该是后世的历史家和思想家竟然将这种传统的说法当真。营造出蒙古的负面形象并加以煽动的是近代欧洲。在十九、二十世纪「普及化」的欧美本位的世界形象和知识体系当中,没有从正面确实地看待蒙古帝国和其时代。不仅如此,十九世纪列强化的欧洲诸国,反而轻视游牧民和亚洲各地区,用符合他们先入为主的典型观念来俯瞰蒙古帝国。过去让欧洲陷入恐惧的蒙古,作为落后且该被征服的亚洲的代名词,成为超越历史和时代的理想目标。这些是近代欧美异常高涨的「文明主义」和自恋,以及因此而生的偏见和傲慢的产物。著名的亚伯拉罕?康斯坦丁?穆拉德热亚?多桑所著的《蒙古人的历史》,于一八二0年代至三0年代广受欧洲的欢迎。然而受欢迎的原因与事实无关,而是因为其刻意贬低蒙古的论调,符合准备正式侵略亚洲的欧洲列强的「时宜」和当时代的氛围与情绪。此外,身为亚美尼亚人的多桑痛恨蒙古帝国,因为他认为祖国曾遭蒙古灭亡。然而,其实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失去故土的亚美尼亚已在面地中海的奇里乞亚之地重生,并在蒙古统治的宽松架构和庇护之下,渡过了安定的岁月。以往蒙古帝国首当其冲的历史营造的负面形象,由以欧美价值为前提的历史学者所继承。这不仅限于西方的史学家,就连亚洲的史学家也明显具有这样的倾向,且影响一直延续至今。老实说这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但仍有许多人将近代欧洲为了己利而创作出的虚假形象当作是不可动摇的定论。虚假的形象会引发误解和不信任的连锁反应。以「文明化的使命」来正当化自己,可见欧美的自负和傲慢以及刻意的谎言,例如将亚历山大极度英雄化等等,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其思想底层相通的观念就是推崇欧洲,蔑视欧洲以外的亚洲的眼光。这便是历史上知识的虚构。随之而来的负面影响如今依旧存在。令人不得不思考历史家和思想家所扮演的角色。近年来,对于蒙古帝国和其时代的评价在世界上急速好转。总有一天,这样的浪潮也会传回日本。迈向知识基础的重建历史究竟是什么?说起来,究竟为何要研究历史?而被称作历史研究者、历史学家的这些人,到底在追求什么?又想诉说什么?自古以来不断被反复提起的这些疑问,近年愈来愈具有确切和深刻的色彩。冷战结束后的世界踏上了与之前完全不同层次的全球化、信息化的道路。经济、物流、金融、交往、影像、音乐、娱乐、嗜好、时尚、饮食文化等各方面逐渐走向共通化与整体化;与此同时-战争、对立、纷争、恐怖攻击、犯罪、艾滋病、传染病、狂牛症(BSE)问题、大气污染、海洋污染等等各种负面的问题也以世界规模展开。以广义环境问题的说法含括多种情况就是典型的例子。过去称作思想家和历史家的这些人脑海里描绘的世界和世界史的样貌,应该从事实的角度加以超越并舍弃吗?或者应该从基础重建才对。至少「重新审视近代」是最低限度该做的事。不,进一步持平而论的话,生活在现在的我们,藉由每天发生的事情、报导的事情,以星球规模或地球规模来进行思考是很平常的事。尤有甚者,从当下这个时代往前回溯,以世界的规模思考过去各个时代如何变动,用如此宏观的视野回顾历史,对许多人而言已是当然的趋势。对于思想家和历史家来说,现在也许是非常辛苦的时代。然而,过去花费一生的时间都无法得到的信息和知识,经常能一瞬间就聚集在眼前。所谓的思想家和历史家,已经不见得是以此为职业的人。也就是说,历史成为了向所有人敞开的领域。自近代大学出现在欧洲的十九世纪初以来,眺望过去和现在,思考人间古往今来的行为,经常都交付给特定职业的专家。然而,现在已经慢慢再次回到每一个人的手里,这反而是更接近原本应有的状态。回顾过去,关于某个时期、地区、领域,既要成为能以原始史料立论的历史研究者,又要成为能从各种角度勾勒各个时代历史样貌的历史家,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话虽如此,仍旧有许多人明知就里却依然每日在史料的大海里漂泊奋斗。再加上史料的屏障、政治的屏障、国境的屏障几乎都已除去,掌握在地球这个舞台上至今为止的历史道路,也就是以确实的根据和说服力构思人类整体的历史一事,现今刻不容缓。战争本来追求的是能够超越纷争和对立的思维和想法。然纷争和对立真的是不可避免的吗?例如,包括伊拉克在内的中东现状?真的可以用像「文明的冲突」这样有如历史之必然般清晰、抽离的观点看待吗?若以事实来说,本来不存在的「文明的冲突」是自私的头脑所创作出来的虚像,而愚蠢的政治不顾后果将虚像实体化呈现出来。伊斯兰原本就不特殊,是在犹太教和基督教这些先行者中诞生的融合物。另外,无论是逊尼派或什叶派,在教义方面没有决定性的差异。创造对立的是以宗教为名的组织团体。以宗教上的必然性解释组织间的利害是一件非常愚昧的事。信仰与宗教并不相同。我们是经过了什么样的道路才有今天?由衷希望能够创造人类共有的历史样貌和世界史样貌。也希望能够提供不问过去、现在、未来,在认识世界的时候不可缺少的视角。我们人类的「知识」目前面临巨大的变动。有必要从基础重新审视各种「知识」,站在人类的立场加以重建。我们必须超越个人,超越国境与人种,汇集众人的知识。虽然非常困难,但这是必要且有意义的挑战。我们正活在这样的时代。届时,想必历史将会发挥原本应有的作用。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